作者:李城外
鄂南人谈论起咸宁干校的“五七”战士,大都会提到大诗人郭小川。因为他下放咸宁向阳湖期间,不仅为一位普通的当地农民写过劳模典型材料《杨佳大传》,而且留下了《江南林区三唱》(《楠竹歌》、《欢乐歌》、《花纹歌》)等传诵一时的新诗!
▲郭小川在向阳湖写作
“文革”中,郭小川是《人民日报》的特约记者,已离开作协。后来有人贴大字报,称他是“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”、“文艺黑线干将”,要他低头认罪。1970年元旦过了没几天,他和冰心、张天翼、陈白尘等老作家一起,下放到了向阳湖……
那段岁月,在《光明日报》工作的夫人杜惠正在接受审查,也离京下放,干校地点是河北的邢台。一儿两女远走北大荒和齐齐哈尔农村劳动,五口之家天各一方,好不凄凉!在非正常的政治气候下,全国到处喊的是“打倒”、“保卫”之类的口号,分居两地的夫妻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,考虑的多半是挨批斗何日过关,个人感情、家庭生活早就抛到九霄云外。有一次,郭小川抄下刚写好的《楠竹歌》寄给妻子,称这也是献给她和子女们的,鼓励亲人在最困难的时候要像楠竹一样坚强,诗的结尾还表达了“愿将生命化竹枝”的豪情壮志。
▲郭小川夫人杜惠接受采访
郭小川有着光荣的革命经历。他曾任三五九旅旅长王震同志秘书,抗战胜利后就当过家乡丰宁县县长,20世纪50年代中便担任中国作协党组副书记、书记处书记兼秘书长,《诗刊》编委,曾赢得“时代歌手和号角”的盛誉。虽然他级别高、资格老、名气大,但为人一向谦和,没一点架子,关心下级,体贴同志,群众关系非常好。在向阳湖的日子,他宁肯少给远方的儿女寄生活费用,也不忘向经济拮据的同事伸出援助之手,并且总是多交党费。他生活俭朴,不修边幅,唯一的个人享受是抽劣质香烟。偶有闲暇,和周明、吴泰昌等青年人一起下棋,杀得天昏地暗却从不服输。不少人认为诗人总是天真浪漫的,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立场坚定,旗帜鲜明。有人劝他走上层路线,给某权贵写效忠信,好早日出来工作,他义正词严地说:“写信干什么,让党来鉴定自己”,“我从参加革命时起,就是党的人,没有什么门庭可以改换的”。自己刚刚落实政策,他就冒险为蒙冤屈、正在挨整的同志说话,同极左派进行坚决斗争。
▲郭小川在干校和青年作家们
“一颗心似火,三寸笔如枪”。郭小川一方面积极参加劳动,一方面仍坚持看书写作。他在向阳湖简陋的宿舍里通读了《马克思恩格斯选集》,经常思索“文革”中的种种怪现象和文艺创作方面的问题。难能可贵的是,即使被抽调到汀泗区为劳动模范采写人物通讯,或被武汉军区请去为电影撰写解说词,他也没有中断心爱的诗歌创作,并在发展新诗方面作了不懈努力,就在不少同行忍痛割爱,发誓封笔的同时,他的《祝诗》、《新歌路》、《长江组歌》、《丰收歌》、《万里长江横渡》等一篇篇诗作陆续在干校墙报上发表,在朋友们的手中传抄。
▲郭小川手迹
福兮祸所伏。1972年秋,郭小川离开干校,被借调到国家体委写作,却因一首诗在《新体育》上发表,引起“四人帮”的忌恨,带来了麻烦。江青、姚文元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,指令他们在文化部的亲信于会泳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陷害郭小川,棍子帽子双管齐下,其蛮横无理程度骇人听闻,几经周折,1974年4月,郭小川被送回咸宁干校接受所谓再“审查”。到了秋天,又被遣送至天津静海的团泊洼干校。途经北京时,竟不准他回家和杜惠见面,硬让诗人在车站空坐几小时后,转乘火车直奔新的干校。面对“四人帮”的淫威,郭小川并没有丢掉文人的风骨,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。在被严加看管的环境中,他毅然唱出了脍炙人口的《团泊洼的秋天》,这是当时文坛首次唱出的叛逆之歌,它和续篇《秋歌》一样,是诗人刚刚忍受了向阳湖的酷夏才写出来的!
1975年10月,敬爱的周总理指示要认真落实党的干部政策,6日,中央专案组向郭小川同志宣布了审查结论:一切问题已经澄清,恢复组织生活,由国务院分配工作。刚好一年之后,郭小川含笑看到了“文化大革命”的结束。不幸的是,10月18日,一场意外事故扑灭了诗人熊熊燃烧的生活之火,这位备受“四人帮”折磨的“五七”战士才活了57岁!
(编辑 金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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