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李城外
95岁高龄的谢冰岩是我国书法界德高望重的前辈，1930年入党并投身革命，建国初便担任过新华社秘书长、新闻出版署司长等职。1982年，他与启功等人发起成立中国书协，不久出任《中国书法》主编等职。他的书法刚柔相济、形神兼备，尤以善写榜书见称，代表作有陈列于毛主席纪念堂的“正气长在，哲理永新”。谢冰岩还先后三次赴日本访问，樱花之国的前首相也收藏有他的墨宝。 不过，他还有一副回忆干校的题词值得介绍——“彼时多苦，今日咸宁”，八个字对比强烈，一语双关，其中半含酸楚，半是宽慰。
▲谢冰岩先生
1969年９月，文化部大队人马开赴咸宁。谢冰岩时任群众文化局副局长，因三十年代曾蹲过国民党7年监狱，“文革”初被打成“特务”，受到严重冲击。刚到向阳湖，不少干校人有意找破衣服穿，以示“革命化”，招致当地群众议论：“你们看，这是些什么样的人，就是劳改也不必这样！”后来才发现，越是穿得差的越是大干部，于是咸宁流传起顺口溜：“北京佬，北京佬，穿得破，吃得好，一人一块大金表……”而戴手表的谢冰岩被安排在向阳湖边看水田，晚上就在田间搭个草棚，底下是水，上面摆床板，铺地铺睡在上面。虽然饱受“人间凄凉”，但谢冰岩每逢秋日早晨起来，听到云雀在天上鸣叫，感到悦耳动听，充满快意，他甚至还为此作过几首诗，对鄂南农村风光大加赞美！由于那里冬季特冷，不善饮的人都喝酒，怕辣的都想吃辣椒，好容易才熬过寒冬，谢冰岩改换工种，挑起放鸭的“重任”。他一人得照看200多只鸭子，有时鸭群跑进田里，他得拚命去追，去赶，去撵，每天早上出去多少，傍晚得数清回来多少，一只也不能少！几个月过去，他练就了三只一数的功夫，居然不会出错！
▲李城外采访谢冰岩
后来，谢冰岩又“改行”放牛，有一次公牛找母牛求爱，遭到拒绝后竟打起“仗”来，把村边一间旧房子都挤垮了，弄得他束手无策，虚惊一场。“九一三”事件后，政策稍许宽松，他又调到集体食堂当伙夫，并负责为工地送饭。有次天雨路滑，过桥时不慎连人带饭桶都掉进水里，不仅浑身是泥水，还闪了腰，弄得十分狼狈。更有甚者，平时劳动，好心的同志都会照顾老年人，而到了星期天，革命群众休息，少数“黑帮”和“中间派”却不能。这样彼此体力都弱，就得不到照顾了，劳累一天，晚上还要写检讨，应付斗争会，因此，周末被谢冰岩视作“黑色的星期天”。
▲谢冰岩题词
尽管如此，人性泯灭的人毕竟是少数，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还是大有人在。文化部有位老厨师，他打菜时看见挨整多的人就尽量多给点鱼肉，而对那些厉害的造反派，便有意给些鱼尾。谢冰岩每逢吃鱼都会受到优惠，深知这是老厨师鲜明爱憎的表现，心中暗自发笑。咸宁的老乡们呢，更是不懂趋炎附势，没有按极左派的意图把文化人当作“劳改分子”，反而经常联络，尽量在生活上给予照顾，不少农民和住过自己家里的文化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更有趣的是，谢冰岩被诬为“叛徒”，军宣队委派年轻书法家王景芬随时监视，安排二人住在一起，可老头儿却大肆烤鱼与之共享，味道特别好，似乎比在全聚德吃烤鸭还香得多，可谓是“文化人的味道”。人以群分，王景芬也就忘记了自已的“特殊任务”！…… 1974年底，谢冰岩等人最后一批离开咸宁，在向阳湖呆了整整六个年头，称得上“六年抗战”！
将近30年过去了，谢冰岩不免时常忆苦思甜，认为反面的东西如果从正面看，也可以化消极为积极。“文革”中我们的领导干部挨了整，对人对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。包括邓小平同志，因为亲历了许多不合理的遭遇，体察了真正的下情，才能站得高，作出改革开放的英明决策。——老书法家思想深邃，书艺也益发高超。2001年，他荣获 “中国书法艺术特别贡献奖”。这位京城书画家中最高龄的长者，自会坚持与人类的自然衰老“抗战”，去冲刺百岁大关！
（编辑 金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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