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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名人与向阳湖⑫牛汉的“汗血斋”

2019-10-30 13:15

作者:李城外

牛汉,这是位19岁就以《鄂尔多斯草原》引起文艺界注意的诗人,生活却和他开了太多不愉快的玩笑:1955年因蒙冤案,与绿原、冀汸等“七月派”诗友一道被打成“胡风分子”;“文革”中,从1969年9月到1974年12月,又戴上“现行反革命”的帽子,只身一人下放到鄂南向阳湖劳动改造,他的妻子吴平原是铁道部的干部,后也被“轰’出北京城,调到汉口铁路中学,一儿一女分别在北大荒当知青和甘肃当工人 ……

▲牛汉先生

切肤之痛,岂能忘怀;蹉跎岁月,更堪铭记。那年头,牛汉所在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编为十四连,住王六嘴。由于身上贴有黑标签,他一直充当着连里的“头号劳力”,从事最繁重的劳动,整天身上滴的是汗,心里流的是血,好在他是山西农村长大的,熟悉农活,不怕吃苦。加之身体十分顽健,力气过人,扳手劲全连第一。他经常扛240斤一个的麻袋,拉七八百斤重的板车,以至浑身的骨头严重劳损,连睡觉翻身都感到困难。有段时间,他爱独自钻进一片无人走过的丛林里徜徉,或寻觅到小山丘上高大的枫树,久久地背靠着它挺拔的躯干,以使弓形的背脊得以慢慢伸直。不仅如此,他还曾一人专职杀猪,先提来问斩,然后脱毛、开膛、剔骨……

▲李城外采访牛汉

由于围湖造田,1970年夏天的向阳湖,已成了没有水的湖,白天室内温度高达摄氏42度,劳动工地更是热浪烤人,可牛汉还得赶去干活,有时挑秧,有时送饭。此外,每周要拉着平板车去咸宁县城运一趟菜,他赤膊上阵,无论天晴下雨,都得完成任务,不敢有半点怨言。——这一切,对饱经磨难的牛汉来说都能承受,最让他伤心的,是本连的同事刘敏儒在菜地里干活时,因不堪劳累,突发脑溢血去世。死者原是社里古典部的秘书,为人厚道,下干校时因还背着一个所谓的“历史包袱”,长期郁郁寡欢。连队为之赶制了棺材,安排牛汉等人负责选坟地并安葬。冒着酷暑,他和几个人来到一座小山窝,挖下一个大坑,最后盖好棺,尽了“五七”战友之谊。这是牛汉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亲自送死人入土,那天悲凉的气氛和情景,成了他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的一幕。

▲牛汉题词

到了干校后期,管制比过去松动了些,然而,孤独和郁闷的心境却总是难以排遣。有一天,他终于分到了一间属于自已的单人房间,便自号为“汗血斋”。因为对他来说,“汗血”是最神圣的东西,鹰有汗血鹰,马有汗血马,人有汗血人。他在向阳湖像牲口一样劳作,不知流了多血汗,身上到处是血口子。劳动之余,他不时感到,诗从悲愤的心中突然升起,写了二三十首。每当夕阳西下,他独自坐在湖边山丘上的枫林里,边欣赏风景边打腹稿,身旁的牛在反刍,诗人也在反刍。他与每一首诗相依为命,自已写给自已看。虽然没有读者,也没有想发表,更不用去讨好谁。——如《悼念一棵枫树》,那是写离西河不远的大队小学盖教室做课桌,把成材的大树砍了。诗人纪念这个消失的生命,为的是把它最后的几片绿叶保存起来。再如1973年写的《华南虎》,是乘干校放假,私下游了趟桂林,参观动物园后回到向阳湖一气呵成的,他以老虎为象征,表现了自已在困境中不屈的人格和对自由的渴望;还有一篇《麂子》,创作之前,诗人亲眼见到猎户布下陷井,瞄准枪口等待野兽的情景,所以他在诗中大喊:“麂子,不要朝这里奔跑”,因为打死了马上就会被出卖的……

向阳湖哺育了牛汉的诗,咸宁的山水也抚慰了他伤痛的身躯和心灵。诗人在干校呆了五年零三个月,1974年12月,最后一批返回北京。到了八十年代,他的好几首干校诗被选入大学文科教材,当代文学史作了重点论述。后来,他和丁玲主编大型文学刊物《中国》,又主编了《新文学史料》。他的诗集《温泉》荣获全国第二届(1983—1984年)优秀新诗奖,书名便取自咸宁的温泉。

(编辑 金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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