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李城外
中央文史馆馆员、著名画家秦岭云原名秦维新，他之更名，典出唐代诗人韩愈的名句“云横秦岭家何在，雪拥蓝关马不前”，与中国画坛另一位大家“关山月”恰成一副妙对！更有趣的是，秦岭云有枚闲章，名为“五瓜草堂画匠”，这里面包含着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哩！
▲秦岭云先生回忆往事
原来1970年初夏至1973年秋，秦岭云下放咸宁干校“劳动锻炼”。他和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画家们从京城被贬到鄂南，自知下放的政治背景不寻常，听说文化部一夜之间成了“帝王将相部”、“才子佳人部”、“外国死人部”，要犁庭扫院，才将大批文化精英“一锅端”赶到咸宁。人美社连队到向阳湖的第一天，暂住胡家湾，因当地群众一时空不出房子，只好将村里的耕牛轰出“牛棚”，让人住了进去！蚊蝇多，棚子漏，加上潮湿，臭气熏天，秦岭云心情如何，可想而知。不久，北京军区把这批人交给湖北军区管理后，说这是一堆“黑货”，全是修正主义的“黑尖子”、“黑苗子”；新的军宣队代表训话时仍然说：“从现在起，你们写文章的不准写文章，唱歌的不准唱歌，画画的不准画画，只能劳动，这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。”于是，他们除了下大田、斗“五一六”，学习不外乎“老三篇”（《为人民服务》、《纪念白求恩》、《愚公移山》），看电影则总是“老三战”（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、《南征北战》）。
▲秦岭云回忆向阳湖画作
当时，因为秦岭云年龄偏大，不便干重体力活，25连分配他在向阳湖边看水泵。一人住在用草席搭的棚子里，自然十分寂寞。最麻烦的是一日三顿，端着饭盒去连队食堂打饭，来回得走六趟。但毕竟是“满腹丘壑”的艺术家，在人生的“低谷期”善于调节自己。每当晚上明月当空，他常常陶醉于观赏一望无际的湖面，天鹅奋翮，荷花飘香，耳边蛙声一片，倒是可以暂时忘却生活上的艰苦，精神上的压抑。他住在湖边棚子里，周围渺无人烟，便独自开了一块地，种了五种瓜：黄瓜、南瓜、西瓜、丝瓜和香瓜。由于人努力，天帮忙，收成很好。连里的战士劳动休息，秦岭云还摘瓜来招待大家。由于他平时羡慕“五柳先生”陶渊明，被大家戏称为“五瓜先生”，他的棚子也就成了“五瓜草堂”。向阳湖里有鱼有虾，秦岭云放闸抽水时，有时停机，水便倒流，不少游鱼来不及退回，他顺着水渠便可捞上半篮子，配上自产的瓜小炒一顿，再小饮几盅，自个儿改善生活，倒也快活似神仙。然而，劳动之余，精神空虚，不让画画叫人难受，于是便慢慢偷着重新拿起了画笔，后来林彪倒台，环境宽松了许多，25连的画家们都大画特画起来，还发展到举办画展，可热闹啦！秦岭云甚至请假离开连队，上岳阳、庐山和韶山等地旅游，大量写生。干校后期，秦岭云还养成一个特殊的兴趣——逮蝴蝶。咸宁的蝴蝶十分漂亮，品种繁多，积累下来，竟逮了四五十种，以致干校的人都知道有个“逮蝴蝶的老秦”，甚至别的同志发现了色彩斑瓓的蝴蝶，也会代劳，及时捕捉，热情相赠……
▲秦岭云题词
时至“夕阳红”的晚年，秦岭云回忆往事时由衷地感慨道，向阳湖的自然景色极美，可谓“一湖诗画”，作为画家，到那里住上一段颇有益处，尤其是对他个人成为艺术家很有帮助。几十年来，上山下乡的机会不少，但都不如在向阳湖留下的印象深。这也是他多年来画画常画向阳湖，做梦也常梦见向阳湖的原因。而且只要出国访问，他都不忘带上描绘向阳湖风光的国画；举办画展，更是少不了回忆咸宁的作品，如有一幅《渔村》上面的题款是：“咸宁窑嘴，人称小武汉，时往买鱼下酒，干校生活一乐也。”还有一幅写的是：“湖上结庐独居，村童野牯日日来话桑麻，皆以老秦呼我。”有一年，秦岭云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，一位富商愿以50万重金购买他的一幅大作，被婉言谢绝，他表示此画是捐给国家的——这种淡泊、宁静的境界，和“五瓜先生”在向阳湖的经历，是有着某种必然联系的。
（编辑 金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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